微笑面具
- makotox0628
- 2024年6月8日
- 讀畢需時 18 分鐘
主角:黃裕文,故事主人公,能力優秀、個性活潑開朗的人,很會炒熱氣氛,深受大家喜愛。喜歡繪畫,偶爾會有奇怪的舉動,並且嘲諷他人。實則為憂鬱/躁鬱症患者,但表面上藏得很好,除了家人,沒有其他人知道,會帶著面具出門,回到家則完全變了一個人,非常陰沉,透過繪畫抒發情緒。
摯友:劉仁凱,黃裕文的好友,心思細膩、包容度大的人,知道黃裕文的不對勁,很關心好友的狀況,卻不知道該如何幫他比較好,只能一步一步的挖掘真相。
同學:陳鋒,黃裕文的同學,心直口快,嘴巴有些惡毒,喜歡一群人聚在一起玩,所以即使常和黃裕文鬥嘴吵架,還是會不計前嫌揪對方出來。
親人:陳心妍,黃裕文的母親,對於要繼承家業的兒子給予了很大期望,時常關心著兒子的身體狀況以及課業,卻沒有注意到兒子心理狀況,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很大的壓力。
(段一)
在空無一人的高台上,忽然出現一個人影,那人手中抱著一本被使用到有些破爛的畫冊,一步一步走
向邊緣。
另一邊,是急促的呼吸聲,一個男人全力奔跑,如同在和時間賽跑般愈跑愈快,好像輸了的話就會失去重要的東西。
只有風聲的高台,那人走到了盡頭,有些凌亂的衣服隨著風輕輕擺動,那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捏一把汗,他緊緊抱著畫冊,在高樓上微微向下方傾身。
「黃裕文!」
(段二)
昏暗的房間中,僅有的燈光來自於堆積了書籍與考卷的書桌,一人坐在桌前埋頭苦幹,寫著一份又一份的考卷,卻又沒有減少的跡象,只有臉上的疲憊不斷在增加。黃裕文像個沒有情緒的機器,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,寫、讀、寫、讀,抬頭看了一眼厚重的課本,空洞的眼神充滿了認命與絕望。
突然間,擺在一旁的手機響起,他停下手邊的動作,深吸一口氣後,將電話接起。
「喂,這麼晚打過來是要衝三小。」黃裕文揚起笑容朝著電話另一頭的人說,語氣中的輕快感讓剛剛那份沉重如同假象般不曾存在,又或者不是同一個人一樣。
電話那頭則是傳來人群歡鬧的聲音,使得對方不得不放大音量說著:「欸欸欸,我們現在要開趴啦,黃裕文你快點來,這種場合缺你不可,還有很多好酒喔!快快快,大家都在等你!」
瞄了一眼桌上的書,原本打算拒絕的黃裕文在朋友再三催促下,嘆了一口氣,無奈道:「賀啦!賀啦!我等等就到。」問完地點並掛電話,離開書桌穿上外套,拿了錢包和鑰匙,走向了大門,黃裕文默默伸手從口袋拿出了什麼戴在臉上後,出門了。
(段三)
室內,桌上擺著凌亂的酒瓶與食物,幾個人聚在一起聽著令人情緒高昂的旋律,跟著節奏舞動著、唱著歌,並有人起鬨拿著一瓶酒塞到一人手中,要他喝下。
「來來來!願賭服輸,乾完它!」手上拿著一杯的黃裕文戲謔的看著主揪陳鋒。
陳鋒搖頭推開酒瓶,聲音有些模糊的說:「不行不行,我已經喝太多了!」
「誰管你啊!喝!」臉上綻放著大大的笑容,不容對方有拒絕的機會。
一旁的人也跟著大喊喝,陳鋒見狀,不得不硬著頭皮灌下去,直到喝完的那刻爽快地拿開空瓶,所有人更加興奮笑鬧著,繼續一個又一個的狂歡活動,尤其在黃裕文這個派對王的主導下,氣氛愈來愈嗨,也愈來愈瘋狂,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。
「唔……好想吐……」陳鋒掛在朋友身上,一副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,朋友看不下去打了他一下,嘴中念念有詞。
「欸好啦,你們也早點回去吧,陳鋒看起來快不行了。」站在KTV門口前,黃裕文向朋友說並揮手道別,直到友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,他才轉過身走遠。到家後,靜靜靠在關閉後的門上,沉靜了一段時間,從臉上摘掉了「面具」,笑容逝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苟的表情,眼神死寂地望向前方,走去。
(段四)
「裕文啊,媽媽相信你一定可以的,你這麼聰明,肯定不會讓我失望對吧?」
模糊不清的臉龐,耳邊卻傳來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,以及聽到快爛掉的話語,女人輕輕拍著他的肩膀,嘴角上的笑容刺眼得讓他閉上眼睛,不想看見。
「……文……裕文──黃裕文!發什麼呆啦!老師在叫你!」突然被同學拍肩才回神的黃裕文,搖頭把那股莫名湧起的情緒給拋開,有些狀況外地傻笑問怎麼了。
「老師剛剛問你──」聽完之後,黃裕文點點頭表示知道了,接著回答老師的問題,才繼續轉頭和同學聊天。
在一旁觀察一段時間的劉仁凱皺著眉頭,下課時喚了聲黃裕文後,有些擔心問道:「你沒事吧,剛剛恍神很嚴重欸。」老實說,和他認識這麼久,劉仁凱還是第一次看見黃裕文剛剛的表情,有些不尋常的……空虛,和一般發呆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,更與隨時散發著歡快氣氛的黃裕文不符。
然而,黃裕文只是笑著拍他的肩膀說:「安啦兄弟,只不過是昨天酒喝多了,還沒緩過來而已。」
講到昨晚的趴踢,有參與的同學紛紛湊過來,開始討論有多瘋狂多好玩,甚至還有人因為宿醉而翹課在家睡覺,不過不包含昨晚被灌爆的陳鋒,其他人笑著去找癱在座位上的陳鋒,硬是把他挖起來。
滿臉倦容的他因為被吵起來而口氣有些差:「幹麼啦……我很累欸。」
「白癡欸,累還來上課,不會請假在家喔?」跑來他前座的黃裕文面帶笑容地笑著,卻突然遭到陳鋒的白眼,以及他的謾罵:「幹,就你啦,一直灌我酒……這堂課再請下去就要被當掉了,我能不來?」
突然間,教室裡的氣氛瞬間冰冷到極點,黃裕文僵住笑容,然後眼神危險地瞇起雙眼,嘴角揚起嘲諷的彎度,有些不滿道:「蛤?怪我?叫我去的是你,玩遊戲輸的也是你,你他媽又是在兇幾點?」
「你很明顯就在灌我酒你是在──」
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,身邊的人趕緊將兩人給拉開,好言相勸。劉仁凱無奈地將黃裕文帶回座位上,輕拍他要他冷靜。黃裕文深呼吸,努力將即將爆發的情緒給壓制下去,然後撥開劉仁凱的手跟他說:「夠了,沒事。」
「唉……你們兩個真的一天到晚都在吵欸,都這樣了還能聚在一起也是很厲害。」
黃裕文聽了只是冷笑了一下,「哼,他只不過是在利用我來炒熱氣氛,把我當工具而已。」劉仁凱一聽,皺了下眉頭,語氣有些責備的意味在,講到一半,黃裕文撒手,換回平常那副嘻笑的表情,「開玩笑的,不要那麼認真嘛,我知道他只是希望大家能愉快一點,你不要再念了。」劉仁凱這時才停止碎念,然後兩人聊起其它話題,並和他人一同討論。
「家裡有錢了不起喔,還不是一天到晚花爸媽的錢到處玩,書也不知道念了多少,玩咖倒是當得很稱職。」
突然串入腦海中的是那道尖銳刺耳的聲音,黃裕文站在教室的最後面,望著以前的自己坐在位置上,沒有理會地繼續和同學打鬧。他又看向站在門口,盯著沒有臉的聲音主人,不斷朝以前的自己冷言冷語。
他知道他是有聽到的,而他也知道,自己並不如表面上那樣若無其事的樣子,實際上的他──
「黃裕文。」發現身邊的人又不說話了,劉仁凱奇怪地看著他,喚了聲。
「噢,沒事,我只是突然想到晚上有事要辦。」黃裕文給了他一個放心的表情,然後轉頭假裝繼續認真抄筆記,實則是在紙上不斷地畫圖。
劉仁凱不明所以的點頭,卻沒有馬上收回視線,而是繼續觀察著他一段時間,才將注意力收回。
「你最近真的有點怪……」他喃喃自語。
(段五)
沒課的一群人聚在空地聊天,最後散會,有三五成群的一起走,也有獨自一人離開的,而黃裕文就是一個人。說了句再見後,轉身準備離開的他突然被叫住,他回頭看著陳鋒等對方開口。
「我們要去玩撞球,去不去?」
黃裕文對著早上明明差點打起來,現在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輕鬆的陳鋒笑了下,他們之間也不是第一次這樣,真如劉仁凱所說,挺厲害的,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如此輕鬆的面對陳峰。
「有事啦,下次再說。」他揮手轉頭,繼續一個人向校門口走去,劉仁凱站在人群中目送著他。
(段六)
拿著藥袋回家,黃裕文進門後,將臉上的東西摘掉,一臉疲憊走向廚房盛水,喝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,發現是母親的電話,他有些猶豫,但最後還是接起來邊聽邊走回房間。
「喂,媽,有什麼事?」一邊將背包放下,抽出放在裡頭的本子放在桌上,他開了擴音後,放下手機,坐在書桌前。
「裕文啊,吃飯了沒有啊?」
來自母親輕聲溫柔的關心,黃裕文只是淡淡地回應,母親卻沒有因此不悅,而是高興地繼續聊天。
「對了,你今天應該去回診了吧?醫生說了什麼?」
「老樣子,按時吃藥就沒什麼大礙。」將喝完的空杯放到一旁,推開桌上堆疊的書籍,黃裕文將本子放到正前方翻開,一幅一幅的畫呈現在紙上,藍黑色的圖案、重複出現的幾何圖,以及更多的元素組成了這些畫,將畫冊翻到空白的一頁,拿起筆開始在上面作畫。
「那就好,媽媽相信你很快就會好轉的。」
聽到這,黃裕文停下做畫的筆,似乎想起不好的回憶,臉色不太好看。
「嗯。」
「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,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,然後專心的讀書就好。」
輕輕皺眉,黃裕文繼續動筆作畫,並加深了力道,開始將情緒一條一條地放進畫筆中。
「知道。」
「啊你這次期中成績如何?應該都出來了吧?」
將成績唸出來後,從電話裡頭傳來的是有些不滿意的聲音。
「唉,怎麼退步了?你是不是又和同學跑去夜店玩?之前都會看見你發照片,好像好幾次,那種地方還是少去──」黃裕文有些煩躁地開始亂畫,語氣也不太好地打斷她,說自己有好好讀書,並不只是玩而已,然而母親沒有因此停止,「是這樣嗎?那怎麼還考成這樣,我看你還是把那些時間拿來讀書比較實在──」
黃裕文沉著臉,微慍打斷對方,低著聲音兇道:「媽,夠了,你不要再講下去了!」
「什麼?你這什麼話?我是在──」
「醫生說過什麼你根本沒在記。」逐漸加快手上作畫的速度,他努力壓抑即將爆發的情緒,不斷抒發在畫冊上。
「醫生說的話我當然記得,但這跟我現在說的是兩回事,要你好好讀書是為你好,不然你之後要怎麼繼承你爸的公司?」
聞言,黃裕文忍不住放大音量,不悅的情緒透過聲音傳到電話的另一頭:「你說為我好,但你真的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嗎?從小就一直叫我讀讀讀,你們只在乎有沒有人繼承公司吧?弟弟不是很厲害?比起只會考爛成績的我,讓他繼承不是比較好嗎!」
說完,他煩躁地在畫冊上亂畫一通,將線條全部擠成一團,讓人看不清原本到底畫了什麼。
而母親在聽了他的話之後,也忍不住拉尖聲音,朝他大罵:「你怎麼能這麼說!從小我們有少給你什麼嗎?我們也只是希望你未來過得好一點,不要變得像那些廢人一樣好吃懶做,整天只會──」
受不了的大力拍桌,將桌上所有東西掃開,黃裕文撿起手機極為憤怒的大吼:「你根本就不了解我!我受夠了!不要再打給我了我不想聽──」將手機掛斷後摔至一旁的床上,過於憤怒而喘著氣,煩躁地抓著頭髮來回踱步,最後撿起被甩至地上的畫冊,大力放到桌上,坐回位置繼續畫新的一面。
(段七)
「裕文,你絕對要把書念好,將來爸爸的公司是要交給你的,千萬別讓我失望,好嗎?」
一隻手搭在黃裕文的左肩上,慎重地告訴他。
「把書念好,將來才可以經營好公司,爸爸媽媽的未來都靠你了啊,裕文。」
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右肩上,女人的聲音充滿著期望。
然而,這兩隻手卻讓他感覺是扛著兩塊沉重的石頭,壓得他快喘不過氣,不斷地大口呼吸試圖獲得更多的氧氣。
場景瞬間又從家裡變成了學校,他坐在位置上,拿著考卷的手不斷顫抖,盯著上頭刺眼的分數,覺得自己快要吐了。
只有90分。
「水啦!這次又是滿分,我早說了,輕鬆啦!嗯?黃裕文你也考得不錯啊,欸你怎樣,不舒服是不是?」
同學的歡呼,也成了讓他頭痛的原因之一,更在他搭上他肩膀那一刻,感受到了前所未見的暈眩,世界彷彿壞掉地開始崩塌。
「你有什麼理由要說?這次人家考滿分,為什麼你沒有?這麼簡單的題目也錯!罰你去書房待著!」
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,那充滿嚴肅與不悅的語氣讓他害怕地縮在角落發抖。
帶著失望與難過的哭泣聲,女人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:「裕文……你可以更好的對吧?媽媽知道你不只有這種程度,對不對?」
黃裕文理智崩潰地抱著頭不斷搖頭,反覆碎念: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我下次會更好,不要那樣看我,我會好好念書,不要再說了,我會好好做的,不要那樣看我……」
心臟緊縮,這股期待與壓力沉重得讓他快要無法呼吸般的痛苦,似是就要被壓垮了。
「裕文,我相信你可以一定可以的,對嗎?」
「不──」
「滴滴滴滴──」
鬧鐘聲迴盪在整個空間,黃裕文翻身將它給關掉,一臉疲憊地起身,發呆。
「……唉。」嘆了口氣,胡亂地抓弄著頭髮,往廚房走去倒水,所有動作都不自覺地出力而造成巨大的聲音。收拾好衣容後戴上面具出門了。
(段八)
劉仁凱四處張望,然後發現好友就坐在不遠處拿著畫冊不知道在畫什麼,他好奇走近。
「欸欸,在畫什麼?」
原本面無表情,專心繪畫的黃裕文一聽見他的聲音,馬上展開熟悉的笑容,抬頭向他介紹手中的作品:「這是要給我媽的畫,如何?」
端詳著上面的圖案,一朵盛開的花朵,而在花的兩旁則有著幾片凋零的花瓣散落在地,不是很懂藝術的劉仁凱意外地喜歡這幅畫,真誠的向作畫者說:「還蠻不錯的嘛。」
見好友一臉高興的樣子,他倒是放心了,不然稍早在課堂上,總覺得他不像平常一樣吵,有點安靜得讓他覺得怪異。不過這傢伙從以前就很喜歡畫畫,看他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?他想著,忽然撇見畫冊似乎還有不少被畫過的頁面,伸手才想翻頁,就被黃裕文給阻止了。
「噢,拍謝,太順手就要碰了。」
「沒關係。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,走吧,吃飯!」謹慎地將畫冊給收回背包裡,黃裕文搭著他的肩一起往有餐廳的方向走去。
(段九)
「欸黃裕文,你最近幹麼一直跑廁所啊?你是膀胱出問題了是不是?」陳鋒雙手撐在桌面上,向剛從廁所回來的人問,對方一邊用衛生紙擦乾自己的手,一邊淡定回覆。
「沒啊,就想尿尿,有時候是畫畫不小心弄到手,所以才去廁所。」坐回位置上的黃裕文翻開剛剛抄的筆記,提筆又在上面寫了註解。劉仁凱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,剛剛他發現黃裕文又在課堂上恍神了好幾次,好像在想什麼事,臉色愈來愈糟,當他想要開口詢問時,又突然恢復成平常的模樣,讓他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問對方。
「太誇張了,你已經快跟廁所容為一體了。」
「靠北喔哈哈哈!」包含黃裕文在內,所有人聽了都捧腹大笑,唯獨劉仁凱一臉擔憂地盯著好友,最後他還是決定直接開口。
「兄弟。」
「幹麼?」好不容易停止大笑,黃裕文轉頭看著叫自己的人,然後發現對方一臉正經的模樣,忍不住也跟著嚴肅起來。
「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?有的話就直接說出來吧,不要一直憋著。兄弟,就是要互相幫助啊!」捶著自己又捶他的胸口,希望對方將真心給說出來。
黃裕文默默地注視著他多年來的好友,從對方的眼神中得知他是認真的,讓他忍不住嚥了下口水,想將所有全說出口:「劉仁凱,我……發現自己最近有點睡眠不足。」
「嗯。」聞言,劉仁凱有些開心兄弟終於肯告訴他,而認真聽的聽著。
「最近還蠻認真在念書的,所以可以的話,幫我擋一下邀約吧,不然回家都要額外再熬夜,累死。」恢復成平常那俏皮的模樣,黃裕文同樣拍拍好友的胸膛,選擇了說出近期的煩惱,使對方聽了愣住,轉而驚訝的看他:「就這樣?你要我怎麼做,代替你去嗎?我可以幫你,但是你還是要注意身體,休息啊!」
「你幫我擋我就能休息了啊,交給你囉。」說完,黃裕文又轉頭和其他人聊天,劉仁凱則獨自在座位上沉默不語,思考著黃裕文的話,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,感覺他還是有事情瞞著他不說,但……對方不願意說,他也不能怎樣。
他嘆了口氣,搖搖頭決定先想好之後要怎麼幫他解決這一件事情。
然而,事情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順利,在下午,一夥人又起了衝突。
(段十)
「你什麼意思啦!說啊,什麼叫我一天到晚在玩,你自己也一堆趴,是有什麼資格說啦?」陳鋒生氣的推著黃裕文的肩膀,用手指戳著他的身體,好像就要戳出洞來的用力。
黃裕文則是帶著嘲諷的表情,氣笑著把他的手揮開,語氣有些不滿:「講就講,動什麼手。不好意思,我雖然一直跑趴,但都是有好好在念書的好嗎?也不看看我們兩個的成績差多少,你要資格是嗎?看一下系排名,OK?」
「靠!不就是腦袋好一點,了不起喔!讀學店你這樣也開心,看來程度也不過這樣而已,呵。」
旁邊的人紛紛把兩人給拉開,卻不緩兩人一觸擊發的局勢,好像下一秒就會扭打成一團,讓他們緊張得緊抓著他們的身體,以免發生這件事。不管旁人怎麼相勸,兩人都沒有要停止的趨勢,話說得愈來愈過火,也愈來愈惡毒。
「總比當學店的一坨泥還好吧。」黃裕文冷言道,陳鋒聽了差點就要衝上來揍他,幸好被人給拉住,然而被徹底激怒的他,瞪著黃裕文就是一句:「你才一坨泥!整天在那邊畫有的沒的,看了就不舒服,如果有病記得去醫生啦!」
黃裕文聽了整個人僵住,像是被戳到痛處,沒有回話,在一旁的劉仁凱則是覺得太過火了,衝他大喊。
「陳鋒!」連身邊的人也都忍不住說他幾句。雖然是很常看見黃裕文在畫有點奇怪的圖,但他們只覺得那是他的興趣,並沒有想成陳鋒這樣極端。
「哦?怎麼,剛剛不是很嗆嗎?怎麼不講話了,是被說中了嗎?哈哈哈,所以說你不正常──」突然被身邊的人摀住嘴巴,阻止他繼續講出傷人的話,所有人都緊張黃裕文的反應,深怕待會引來教官。
而黃裕文只是深吸了一口氣,壓制住他的憤怒,對著陳鋒就是嗤笑:「哼,你都幾歲了,只會用這種方式罵人嗎?沒興趣跟腦袋未開化的人吵了。」甩開抓著他的手,轉身就往其他地方走去,不去理會陳鋒的大吼大叫,最後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坐下,恍神。
「我果然不正常嗎……?」他煩躁痛苦地抓著頭髮,不知道該怎麼去消化掉不斷在擴大的負面情緒,只能任由它吞噬著心靈,侵占它的腦袋,充滿想要消失的慾望。
「黃裕文怪怪的,你有看到他的課本嗎?好可怕的圖。」
「而且他最近都一直在發呆,不然就是講話很慢,是不是生了什麼病啊?不太正常。」
「我還看見他明明手受了很嚴重的傷,卻好像沒感覺一樣繼續做自己的事,好可怕。」
過去的話語又開始出現在腦袋裡,提醒著他曾經發生過的事情,刺激緊繃到不行的神經,他趕緊 從背包裡拿出畫冊,不管別人怎麼說他的畫,將所有情緒發洩在上面。
急忙追著人,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劉仁凱,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面無表情的在畫圖。他在遠處猶豫不決,最後還是決定走過去,在他身邊坐下。
「呃……你現在還好嗎?」有點不習慣不笑的他,劉仁凱小心翼翼地詢問,黃裕文只是淡淡回應,視線不曾離開畫冊。
「喔……你不要把陳鋒的話放在心上,大家都不是那樣想的,他們都知道你喜歡畫圖,所以都把你當成神一樣在膜拜。」
「黃裕文……如果你有想說什麼,都可以盡管說,我會認真聽,兄弟不是做假的。」
因為黃裕文一直不說話,只聽得見劉仁凱擔心的語句以及筆不斷摩擦在紙上的聲音。黃裕文嘆了口氣,停下作畫的動作,帶著有些牽強的笑容和他說:「謝啦,不過沒什麼事,陳鋒那隻瘋狗一天到晚都在亂叫你也知道,我只是一時惱羞而已。」
「……裕文,你不用勉強自己要笑,生氣難過就表現出來,你這樣逞強讓人看了更難過……」
「那你就不要看!我又沒有逼你看!說到底,你幹麼一直要煩我?我有說要你這麼做了嗎?我想怎麼做到底關你屁事!可以不要管那麼多嗎?」被劉仁凱的話給刺激到,黃裕文口氣極差向他吼著,劉仁凱愣住後又皺眉頭,也有些被影響心情:「我只是關心你,好朋友發生這種事了,我當然──」
「我從沒要你關心我!你這是過度關心,跟我媽有得拚,煩死了,一直問一直問,愈問愈煩,難道你們就不能讓我自己一個人獨處嗎?我要的不是那自以為是的關心,而是一個人的空間,口口說是好朋友,但你真的了解過我嗎?我就是他媽有病,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嗎!」愈來愈激動,最後黃裕文憤怒地將畫冊摔在地上,朝著劉仁凱就是怒吼,說有多氣就有多氣,讓對方無法再開口。
「……我知道了,那就先走了。」沉著臉,劉仁凱丟下這句話後,留下黃裕文一個人離開了。
「黃裕文你這個智障……」過了一段時間冷靜下來後,黃裕文懊惱地蹲在地上咒罵自己,覺得說了最不應該說的話,傷害了最重要的朋友。
(段十一)
昏暗的房間,僅有幾絲光線溜過窗簾的防線照射在這個空間中。雜亂的地面與桌面,黃裕文縮在床角,憔悴地拿著畫冊不斷畫、反覆擦了又畫、畫了又擦,不滿意就撕掉那頁,揉成一團或者隨意丟在一旁,而床上早已堆積了一堆。
自那天起,他再也沒去學校,整天待在家裡頹廢,不斷畫圖。
一幅又一幅的畫呈現出他現在極為混亂的內心,憂鬱與罪惡感強佔著他的思緒,煩燥地畫了一半後,又撕掉丟開。
突然間,快沒電的手機跳出訊息通知,連續好幾個,讓他不得不去注意,一看發現是劉仁凱傳的訊息。
劉仁凱:裕文,你有好一點了嗎?已經好幾天沒來學校了,有點擔心。 劉仁凱:今天在商店街有舉辦活動,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 劉仁凱:大家都在等你。 劉仁凱:還有,那時候我……
下一則傳來一大段訊息,是劉仁凱對於那天的發生的事並沒有生氣,希望他不要尷尬,以及更多的是對於那天黃裕文對他說的話,讓他思考了很久,以及一些想法。
黃裕文意外發現劉仁凱真的很認真在關心他,也很用心去理解他說過的話。最好的朋友,並不是說假的,只是當時的他被情緒給沖昏了頭,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。到現在,他也還是無法原諒自己,不管是對朋友,還是家人。
最後,劉仁凱傳了一句:還有,我很抱歉。
黃裕文默默地盯著這句話,內心五味雜陳,有些許的暖心,更多的卻是自責湧上心頭,侵占他的腦袋。他回了一句後,就把手機丟在一旁,不再碰它,拿起筆繼續在上面一筆一筆的作畫,面無表情的他畫到一半,看了眼那支依舊沒有反應的手機,又看了自己剛畫完的圖,最後帶著畫冊走下床,拿起面具離開房間。
就在他走出去的瞬間,手機又彈出了訊息,並且連續的、沒有停止通知的聲音,直到它沒電後,又回復死寂。
(段十二)
「可惡,黃裕文快回訊息啊!」劉仁凱緊張地盯著聊天室,一分鐘兩分鐘過去,甚至更久,都沒有收到他的回覆,讓他忍不住衝出人群,不理會同伴錯愕的叫喚,奔向黃裕文家。
「你這傢伙在想什麼──」他全力奔跑著,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去叫車,深怕慢了就無法挽回。
(段十三)
黃裕文赤著腳,緩緩地走到樓梯間,並往上層走去。
(段十四)
在空無一人的高台上,忽然出現一個人影,那人手上抱著一本被畫到有些破爛的畫冊,一步一步走
向邊緣。
只有風聲的高台,那人走到了盡頭,有些凌亂的衣服隨著風輕輕擺動,那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捏一把汗,他緊緊抱著畫冊,在高樓上微微向下方傾身。
看了一眼,他緩緩坐在邊緣上,將畫冊放在腿上輕撫,無神望著遠方。
「黃裕文!」良久,劉仁凱從後方出現,拿著手機大口喘氣,看著兄弟在危險的地方,那孤獨的背影,讓他想馬上衝過去拉他下來,但還是忍住了,輕聲地問他:「你不回我訊息,在這裡幹麼?」
聽見叫喚,黃裕文表情逐漸變得柔和,微微笑著回頭望向自己的好友,神態自如地開口:「沒什麼啊,就,覺得這個畫面還不錯看,所以想要畫下來。」
聞言,劉仁凱看了一眼他腿上的畫冊,緩緩走近黃裕文,蹲下身搭手在他的肩上:「這樣啊,啊你之前不是有畫一個很好看的,當時畫到一半而已,到時候畫完這個之後,能都讓我欣賞一下嗎?我還蠻喜歡你畫的圖,真的。」
黃裕文沉默了一會兒,然後答應了:「可以啊。」
劉仁凱聽了笑著拍他的肩:「水喔,那我就等你畫完,但不用急,你想給我看的時候再拿給我就好,我隨時都等著你。」
「嗯。」
見黃裕文沒有再說其他話,劉仁凱想了一下,開口:「啊那個活動等等就要開始了,已經很久沒跟你逛了,一起去吧?他們這次設計真的很不錯,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,來吧?」
原本以為會點頭答應,黃裕文卻笑著搖頭,輕輕撥開搭在他肩上的手,轉回去繼續望著遠處的景色。
「你先過去,我晚點再去,我想在這裡多畫一點。」
「那我──」
黃裕文打斷他的話,小聲地說:「自己一個人。」
收回被撥開的手,劉仁凱盯著好友的側臉看了許久,內心掙扎了一段時間後,才又拍拍他的肩膀,緩緩起身。
「你確定齁?我等你喔,大家都會等你,不見不散欸!」
依舊坐著的黃裕文點點頭,默默伸手示意沒問題。劉仁凱往後走了幾步,又停住轉身看著他的背影,一秒、兩秒過去,還是有點不放心的開口提醒:「黃裕文,一定要來喔,我會一直等你。如果你想說什麼,我都會認真聽,不說也沒關係,有需要兄弟我隨時等你。」
黃裕文聽了,背對著他笑著伸手大力揮:「賀啦!」
劉仁凱這時才放心的離開。
聽見他下樓的聲音後,黃裕文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,變回了面無表情的樣子,卻比剛到時好了一點。他輕輕撫摸著畫冊,翻開看著裡面的圖,然後又傾身往下方撇了一眼。
最後,他深呼吸,然後吐出一大口氣,坐正後望著遠方的風景。
「……謝謝。」
過了很久,他輕聲細語,撐在一旁的手出力,微微動了一下身子。
FIN
2021.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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