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四季如你的笑容溫暖】雪碎片一

　　記憶中，總是有隻大手會在她難過時輕撫頭頂。

　　在人多的地方也會牽著她的小手，小心翼翼地穿越人群。

　　「聽好囉，不可以放開我，知道嗎？」

　　那個人總是在出門前蹲下與她平視，語重心長地告訴她，並在她點頭答應後，獎勵似地拍拍她的頭。

　　「只能吃一口，就一口。」

　　在她不斷的懇求下，那個人將甜滋滋的冰棒遞到她面前，接著說好的一口咬下，便會聽見那個人的驚呼聲：「喂喂喂，你這傢伙……居然給我吃了一大口，剩這一點我吃什麼？」

　　她舔了嘴角邊的脆片，一臉得逞地笑著，那個人不會生氣罵她，而是無奈地把剩下一小口的冰給吃完，再去買新的一支，更正，是兩支，一人一支邊走邊吃，她會抓著那個人的衣角，接著是頭頂傳來的重量，又被拍頭了。

　　「抓好啊。」

---

　　「抓好啊，發什麼呆？」

　　公車忽然煞車，導致乘客紛紛因慣性向前，站著的乘客更是有不少人不得不動腳步。我搶到可以放書包的位置，若抓好欄杆影響是不大，但剛剛因為恍神導致我的身體還是稍微跟著移動，有些吃痛地揉著撞到手的額頭。

　　「你的手也太硬了吧！」我忍不住對徐向冬抱怨，雖然很感謝他有扶住我並阻擋我的頭與欄杆親密接觸。

　　他臭著臉鬆開握著欄杆的手，「好啊，你比較想撞金屬我就成全你。」

　　「沒有沒有，感謝徐向冬大人拯救我的小腦袋。」他這時才哼了一聲。

　　唉，真是孽緣。

　　今天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，車上載滿了乘客，絕大多數都是學生和上班族，不過這條路線跟我同校的只有五個人，其他三位都是沒看過的面孔，唯一熟識的偏偏是從國中就很愛跟我作對的徐向冬，應該說，這傢伙為什麼跟我讀同所高中啦！而且好死不死還是同一班！同一班！

　　希望我好不容易得到的高中生活不會就此被他給毀掉。

　　到站後，我們刷卡下車，好不容易清出的空間瞬間又被新的乘客填滿，目送公車離站的我轉頭發現徐向冬往學校的反方向走去，我小跑步跟上。

　　「你要去哪？」

　　他看也不看我：「明知故問。」

　　「嘿嘿，我要吃培根堡和大冰紅！謝謝偉大的徐大大。」我像往常那樣向他點餐，儘管他每次都說「誰要幫你買！」這種話，但在教室跟同學聊到一半時他就會把早餐重重地放在桌上，再像討債集團跟我討錢。

　　這次他卻相當反常，趁我轉身要往學校走時粗魯抓我的後領拖著走。

　　「自己排隊。」

　　「不要啦。」

　　抗議無效，我又敵不過他的力氣，只能任憑他把我帶到大排長龍的對尾乖乖排隊。

　　我不敢相信新訓那段時間，他居然每天都在排這種隊伍？

　　「開學了，二三年級也會來。」似乎看穿我驚恐的表情，他在後面回答。

　　偶爾遇到和隊伍插身而過的同學，打招呼的同時也變成了代購，徐向冬一邊碎念一邊記下他們的餐點。

　　好在這家早餐店的速度很快，當我們提著一大袋早餐到教室時，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。拿完自己的早餐後，我回到座位上，看著徐向冬邊唱名邊分發同學們的早餐，畫面有點好笑。

　　我很快就把培根堡吃完，心滿意足地喝紅茶，並發現剛到教室的憶萍滿臉通紅地衝向我：「詩雪！我剛剛聽到一個重大消息！這攸關我們這三年來的心理健康啊！」

　　什麼東西？是輔導處購入什麼高科技儀器嗎？

　　「你先冷靜，深吸一口氣，對，然後慢慢吐氣。」我陪她做個幾次深呼吸後，她看起來總算冷靜一些，這時我才開口問她：「所以是什麼消息？」

　　啊，結果她馬上又回到激動的模樣了。

　　「聽說我們的數學老師是帥哥啊！我剛才好像看見他了！雖然不是很清楚但、但光是瞄一眼就快暈了……呀──！」

　　我摀著雙耳看她發完花癡，冷淡喔了一聲，換來的是她不可置信的臉。

　　她是我在高中交到的第一位朋友，兩人意外的合拍，什麼都聊得起來，唯獨在花癡這一塊我無法跟她產生共鳴，只能默默聽她敘述那些男性在她眼中多有魅力，怎麼吸引她，以及最喜歡哪一點，唔，我或許快抓到她的喜好了。

　　不過呢，帥哥教師，聽起來確實非常吸引女高中生，因此不需要我回覆她，也會有其他女同學好奇地衝過來一起打聽消息，我在一旁聽她誇大其辭，其他人卻是跟她一樣越來越興奮，我都可以看見在教室另一角的徐向冬等人白眼快翻到後腦勺了。

　　色女。

　　他沒有出聲，我卻讀出他的嘴型所說的單字，馬上瞪他並回敬一個中指。

　　醜男。

　　好吧，我可能言重了一點，發現他發火的同時也有點大受打擊，畢竟他在學校算是受歡迎的類型，就算我不懂他哪一點能讓他人氣那麼高，但在我問過的國中同學中，他們一致都說過徐向冬不錯看，雖然不是會被人說是帥哥等級的，但有很多可以加分的地方。

　　我就問，會隨便罵人的火爆男到底哪裡加分？

　　先不管那傢伙，林憶萍看起來真的超級暈那位素未謀面的老師，彷彿從她眼中看見了愛心眼，連帶讓我也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奪走一堆少女的心。

　　在那之前……我戳破了她們的粉色泡泡。

　　「我記得數學課是在下午吧？」我們還得去開學典禮耶，少女們。

　　八歲那年，我的心突然空了一塊，究竟是缺少了什麼？我不記得了，只記得那一天我一直跑一直跑，跌倒了就爬起來繼續跑，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疼痛而癱坐在路上大哭，就算爸媽安撫我，我還是沒能停止哭泣，因為我討厭那股空虛感，好難受，想讓它滾出我的身體卻不知道該怎麼做，只能不斷哭，累到直接睡著，聽說即使在睡夢中，我還是在哭。

　　彷彿在那一天我哭完了一輩子的淚水，從那天起，我再也沒流過任何一滴淚。

　　直到現在，我的心還是有個洞，但我學會轉移注意力，透過其他事物去掩蓋、忽視掉那個空洞，這讓我現在過得很快樂，或許吧，至少我不會再哭了。

　　我在一陣騷動中被吵醒，趴在桌面午睡使得我的手臂被壓紅，想必額頭也紅了一塊。

　　迷糊的抬起頭，還搞不清楚同學們的反應為何那麼大，率先聽見的是在同學熱烈的討論中那道清晰又宏亮的聲音。

　　「忠班的同學，午安，還在睡的同學請幫我叫起來。」

　　或許是剛睡醒，身體還沒緩和過來，心跳莫名地加快，我透過吸吐努力調適呼吸。

　　「初次見面，小高一們。」

　　被憶萍摧殘了一個上午，我本來暗自發誓絕對不會對這個老師有任何一點興趣，現在卻神差鬼使地抬頭看向聲音的主人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和迫不及待。

　　「我是你們的數學兼物理老師。」

　　忍著發疼的胸口，緊盯站在講台上的那個男人，不敢呼吸，深怕一個眨眼他又會消失。

　　高大的身材和俊俏的外貌引來女同學的驚呼，親切且沉穩的氣質引來男同學的好奇，那些對我來說，卻是逐漸喚起深沉的記憶，模糊的面孔逐漸與男人重疊，卻又比記憶中更加成熟。

　　陌生的溫熱液體不斷從眼角流下，我無法控制呼吸，緊抓著胸口大口喘氣，腦袋如同被球砸到般沉重。

　　「靠！又發作了！」

　　「啊──！詩雪！」

　　「喂！老師有人昏倒了──！」

　　在世界被打翻陷入黑暗之前，耳邊除了嗡嗡聲，就只聽見他所說出的那個名字。

　　「夏宇希。」